蘋果日報【碩士驅魔人2】捉鬼都有Syllabus？　現代神功師4個月考一次試

一聽到「神打」，不少人或會想起「刀槍不入」，信徒上身赤膊，手握利刀自劈胸口、腹部，好不嚇人。身兼哲學碩士、宗教研究碩士生及六壬神功傳人的黃法乾，則形容得更加直接：「神功給人一個很『江湖』的感覺，黑社會味道比較重。」作為讀書人，黃法乾嘗試把六壬神功現代化，改變大眾的負面印象。一連兩集《碩士驅魔人》嘗試透過黃法乾了解這門古老的民間信仰，以及它如何面對時代變遷。記者：鄺頌婷　朱晉傑　攝影：邱仲權、彭志行　剪接：魏利民

「刀槍不入」曾經在香港流行一時。當年黑社會橫行無忌，光天化日「劈友」並不稀奇，江湖中人則相信學習神功可以防身。黃師傅解釋：「刀槍不入的確是六壬神功標榜的功夫，因為在一九六零年代的確需要保命護身，所以刀上功夫很多。」現為全職神功師傅的黃法乾表示，如今為弟子辦入門儀式仍會有「試刀」一環——請「祖師爺」附到弟子身上，以示法力靈驗。然而，其他師傅愛會把「試刀」過程拍成影片，上載到社交平台展示實力，黃法乾卻認為可免則免。「今天是2017年，不再是一九七一年的社會了，我們有正當職業，又不是去中東打仗，不需要刀槍不入的。」

📷黃法乾現已有十多位徒弟隨他學法。📷黃法乾為徒弟設考試制度，口試及筆試合格方有機會升級。

除了「試刀」文化，從前神功師之間的意氣之爭，亦予人品流複雜之感。六、七十年代，神功師開仙館有如開武館，「踢館」乃係家常便飯：敵對行家動輒上門挑釁，輕則口角，嚴重者甚至二話不說直奔神壇，捧起人家供奉祖師爺的香爐，以示自己法力高超，不怕開罪對家神明。「不論以前或現在都有發生，但當中牽涉一些恐嚇語言，其實難以為現代社會接受。」曾有徒弟問黃師傅，一旦有人上門踢館，甚至捧香爐，怎麼辦？「一是找管理處，要不報警。你覺得自己最厲害也行，我不會和你鬥。」他笑言，現在人人有手機，「有什麼事Whatsapp溝通不來，非要上門拍檯拍凳嗎？」不過黃師傅強調，踢館是行內文化，而刀槍不入也是神功自豪的功夫，兩者都是傳統一部分。只是他深信，神功是一門處理現世問題的信仰，因循傳統無助發展。「今天香港社會的問題，不再是『頂刀頂炮』，而是年青人連居住空間都沒有、工作向上流動的機會減少，那我們的信仰有什麼可以幫到信眾呢？」神功法門其實不止刀槍不入、驅鬼；小至止痛、防小人，大至催財、催人緣，都有相關法事。為令傳統信仰「貼地」，黃師傅希望把神功應用到置業困難、生活成本不段上升等難題。他的想法是：「至少這些真的可以幫到人。」如今十多個弟子有會計師、銀行從業員、媒體製作等，部分人本來是求助的善信，想解決的大多也是生活問題。為吸引年輕一代學法，黃師傅乾脆改革傳統的師徒制。「以前的人問師傅可以學到什麼，師傅多數答『看緣份』。但你讀大學也有syllabus，想學什麼、學多久都需要交代，他才知道要投放多少時間啊。」於是他從大學課程取得靈感，不但制定神功的課程大綱，更設考試制度，每四個月考試一次；題目更分為口試及筆試，既考核弟子對符咒的熟悉程度，也有處境題，總之授課、升級都有規舉可循，不由師傅說了算。「大家的機會均等，不會因為師傅較寵愛某位弟子便讓他升級。你學完課程內容便考試，合格了再擲聖杯，交由祖師爺決定是否能升級，心甘命抵。」將古老信仰現代化，老一輩往往視為出賣傳統，而黃法乾的做法也確實觸動到行內人的神經。但離經叛道似乎是黃師傅的本性，而他「叛教」亦早有前科。原來他父親本身是茅山師傅，本來自小耳濡目染；偏偏他在英國讀中學時竟信了基督教，更在教會當過義工。不過入教已經一段日子，他卻念念不忘一件段親身經歷：「中一、二時過馬路曾被貨Van撞到，車頭凹陷了，我卻只是手肘擦傷，即日便可出院。因爸爸的緣故，全家人都相信是祖師爺保佑。」可是這個救他一命「祖師爺」，在許多教會眼中卻是「異端」，不禁令他陷入迷思：「但如果真是邪惡力量，為什麼它要救我一命？我真的想不通。」回港後，他離開了基督教，重新探索他的信仰之路；直至在港唸大學接觸到中國哲學，他便決定修讀哲學碩士，畢業後又再唸宗教研究碩士，如今仍在上課中。「西方宗教較著重理想化、道德價值上的東西，而神功是很現世的宗教，其實兩者沒有衝突，甚至可以對話。」大概是學歷使然，他的宗教觀相當開明：今年初，他便應「香港學生基督徒運動」邀請，到中文大學與一位好友－－聖約翰座堂牧師Father Robert Martin對談，交流兩個宗教的驅鬼文化。遇有「特殊靈異個案」，黃師傅甚至不介意找別的宗教「支援」：「之前曾有一個基督教家庭受靈體騷擾，向我求助，但我建議他找Father Robert……不是我們不能捉基督教的鬼，而是驅完鬼之後，屋內貼滿符咒，他之後怎麼接待其他教友及朋友呢？但Father完成儀式只會擺放基督教符號，相對較容易接受。」他的信念很簡單，「千萬不要為人解決一個問題，卻又增加無數問題。」即使徒弟跟隨他學法，他也鼓勵對方日後可再找其他師傅「持續進修」，「你完成第一個學位，去第二間大學讀PHD，有什麼出奇？」